小的时候,我只知寒食,却不知清明为何物。这是因为,奶奶只会和我说寒食节,而从不说清明。这一天,我需要做什么,不能做什么,多是源自奶奶的嘱咐,因此而根深蒂固。
那时,寒食节的早上,我可以得到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,还能分到一个小燕子形状的白面饽饽,而且,都是不需要与人分享,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美食。
这样的礼遇,一年中,除了生日,再无其他日子。

今年的寒食节,完全不同于往年。妻病故十多天后,逢上了寒食。早早就做好了安排,这三天假期,哪里都不去,老老实实待在家里,收拾家,整理妻的遗物。
空庖煮寒菜,破灶烧湿苇。那知是寒食,但见乌衔纸。
流泪眼,怎么忍看流泪眼,伤心人,如何面对伤心人?独自凭栏,此间滋味,又与谁说?唯有对墙独垂泪,门后偷哀泣。

上午,去菜市场买来包饺子的食材,也为妻买了供奉的各种点心。包好饺子,端到妻的遗像前,焚香诉说之时,泪已千行。
午后,开始整理妻的遗物。很早就知道,这是个剜心锥骨的过程。一件件发散着妻生前体香的衣服,从衣柜里,抽屉里,床下面,经过我的手,次第拿出来的时候,
抱着妻的旧衣,脑海里浮现出来的,都是妻身穿这件衣服的时候,最美的画面。
嚎啕大哭,已经无法形容我的悲催了。

一件衣服,就是一条转动着的蒙太奇胶片。
一件衣服,就是一段美好回忆的曾经重现。
一件衣服,衍生出来的,还有一桩桩,一重重,铁马冰河,纷至沓来的过往。
除了流泪,哀嚎,妻,我又能如何?这些堆成小山一般的,你的衣物,也是你我,二十多年悲欢交集的婚姻的见证啊。

妻走了,没有留下哪怕一句话,就痛苦地含恨离开了这个世界。一下午,我如同一个木头人,上楼下楼,往返多次,往楼下搬送妻的衣物。
妻生前,是个极为整洁的人。妻的每一件收纳起来的衣物,都是干干净净,整整齐齐的。
我把妻的衣物,投放进路边的旧衣收集箱里了。我想,这样的安排,肯定也能符合妻的意愿。
妻生前,是个心地善良的人,楼前楼后的流浪猫,流浪狗,或多或少,多年来,都得到过妻的照拂。
妻走了,她留下来的衣物,如果能够帮到有需要的人,九泉之下的妻,一定会感到欣慰的。

天色渐暗时分,我从附近的小卖店里,买来了纸钱,在楼下僻静的街口,为故去的妻,焚烧祈福。
纸钱烧起,火苗熊熊之际,站在街口的我,业已哭得不能自已。
妻,你走了,还有我为你虔诚供奉,焚香祈福。待到我死之后,怎么可能会有您这样的礼遇呢?
只是,好在,那个时候,我什么也不知道了,也看不到了。
其实,我应该也不想知道什么,更不想看到什么了。

寒食后,酒醒却咨嗟,休对故人思故国,且将新火试新茶,诗酒趁年华。
可惜,我已经错过了年华。这一生,太委屈。